威廉·华兹华斯诗17首
幸福啊,活在那个黎明之中,
年青人更是如进天堂!
——《序曲》第十一章
他的山水诗极其灵秀,名句如:
我好似一朵孤独的流云
她也化物而无感应,
再不怕岁月来接触。
如今她无力也不动,
不听也不看,
只随地球日夜滚,
伴着岩石和森林转。
长成人也这样,
老了也不会不同——
否则不如死掉!
婴儿是成人的父亲。
但愿我一生的时间
前后有天生的虔诚贯串!
庙堂上的英雄,宅第里的公侯,
都把英国的古风抛丢,
失了内心的乐。我们何等贪婪!
啊,回来吧,快把我们扶挽,
给我们良风,美德,力量,自由!
你的灵魂是独立的明星,
你的声音如大海的波涛,
你纯洁如天空,奔放,崇高,
你走在人生大道上,面对上帝,
虔诚而愉快,还有一颗赤心
愿将最卑微的职责担起。
这水声,这从高山滚流而下的泉水,
带着柔和的内河的潺潺。
——我又一次
看到这些陡峭挺拔的山峰,
这里已经是幽静的野地,
它们却使人感到更加清幽,
把眼前景物一直挂上宁静的高天。
这个日子又来到了,我能再一次站在这里,
傍着这棵苍翠的槭树,俯览脚下
各处村舍的园地,种满果树的山坡,
由于季节未到,果子未结,
只见果树一片葱绿,
隐没在灌木和树林之中。我又一次
看到了树篱,也许称不上篱,
而是一行行活泼顽皮的小树精;
看到了田园的绿色,一直绿到家门;
一片沉寂的树林里升起了袅袅炊烟,
烟的来处难定,或许是
林中有无家的流浪者在走动,
或许是有隐士住在山洞,现在正
独坐火旁。
这些美好的形体
虽已久别,倒从来不曾忘怀,
不是像盲人看不见美景,
而是每当我孤居喧闹的城市,
寂寞而疲惫的时候,
它们带来了甜蜜的感觉,
让我从血液里心脏里感到,
甚至还进入我最纯洁的思想,
使我恢复了恬静:——还有许多感觉,
使我回味起已经忘却的愉快,它们对
一个良善的人的最宝贵的岁月
有过决非细微、琐碎的影响,
一些早已忘却的无名小事,
但饱含着善意和爱。不仅如此,
我还靠它们得到另一种能力,
更高的能力,一种幸福的心情,
忽然间人世的神秘感,
整个无法理解的世界的
沉重感疲惫感的压力
减轻了;一种恬静和幸福的心情,
听从温情引导我们前进,
直到我们这躯壳中止了呼吸,
甚至我们的血液也暂停流动,
我们的身体入睡了,
我们变成一个活的灵魂,
这时候我们的眼睛变得冷静,由于和谐的力量,
也由于欢乐的深入的力量,
我们看得清事物的内在生命。
也许这只是
一种错觉,可是啊,多少次
在黑暗中,在各色各样无聊的白天里,
当无益的纷扰和世界的热病
沉重地压在我的心上,
使它不住地狂跳,多少次
在精神上我转向你,啊,树影婆娑的怀河!
你这穿越树林而流的漫游者,
多少次我的精神转向了你!
而现在,依稀犹见昔日思想的余光,
带着许多模糊朦胧的记认,
还多少有一点怅然的困惑,
心里的图景回来了;
我站在这里,不仅感到
当前的愉快;而且愉快地想到
眼前这一刻包含了将来岁月的
生命和粮食。至少我敢这样希望,
虽然我无疑已经改变,早不是
我初来这山上的光景;那时节我像一头小鹿,
腾跳山岭间,遨游大河两岸,
徘徊在悽寂的溪水旁边,
去大自然指引的任何地方,与其说是
追求所爱的东西,更像是
逃避所怕的东西。因为自从
我儿童时代的粗糙的乐趣
和动物般的行径消逝了之后,
大自然成了我的一切。——我无法描画
当年的自己。瀑布的轰鸣
日夜缠住我,像一种情欲;大块岩石,
高山,深密而幽暗的树林,
它们的颜色和形体,当时是我的
强烈嗜好,一种体感,一种爱欲,
无需思想来提供长远的雅兴,
也无需官感以外的
任何趣味。——这个时期过去了,
所有它的半带痛苦的欢乐消失了,
连同所有它的令人昏眩的狂喜。我再不为这些
沮丧,哀伤,诉怨;我得到了
别的能力,完全能抵偿
所失的一切,因为我学会了
怎样看待大自然,不再似青年时期
不用头脑,而是经常听得到
人生的低柔而忧郁的乐声,
不粗厉,不刺耳,却有足够的力量
使人沉静而服帖。我感到
有物令我惊起,它带来了
崇高思想的欢乐,一种超脱之感,
像是有高度融合的东西
来自落日的余晖,
来自大洋和清新的空气,
来自蓝天和人的心灵,
一种动力,一种精神,推动
一切有思想的东西,一切思想的对象,
穿过一切东西而运行。所以我仍然
热爱草原,树林,山峰,
一切从这绿色大地能见到的东西,
一切凭眼和耳所能感觉到的
这个神奇的世界,既有感觉到的,
也有想象所创造的。我高兴地发现:
在大自然和感觉的语言里,
我找到了最纯洁的思想的支撑,心灵的保姆,
引导,保护者,我整个道德生命的
灵魂。
也许即使
我没有得到这样的教育,我也不至于
遭受天生能力的毁蚀,
因为有你陪着我在这美丽的
河岸上;你呀,我最亲爱的朋友,
我的亲而又亲的朋友,在你的声音里
我听见了我过去心灵的语言,
在你那流星般的无畏的双眼里
我重温了我过去的愉快。但愿我能
在你身上多看一会儿我过去的自己,
我的亲而又亲的妹妹!我要祈祷,
我知道大自然从来不曾背弃
任何爱她的心,她有特殊的力量
能够把我们一生的岁月
从欢乐引向欢乐,由于她能够
充实我们身上的心智,用
宁静和美感来影响我们,
用崇高的思想来养育我们,使得
流言蜚语、急性的判断、自私者的冷嘲、
硬心汉的随口应对,日常人生里的
全部阴郁的交际
都不能压倒我们,不能扰乱
我们的愉快的信念,相信我们所见的
一切都充满幸福。因此让月光
照着你在路上独行吧,
让雾里的山风随意地
吹拂你吧,在以后的年月里,
当这些按捺不住的狂喜变成了
清醒的乐趣,当你的心灵
变成了一切美丽形体的大厦,
当你的记忆像家屋一般收容下
一切甜美的乐声和谐音;啊,那时候,
纵使孤独、恐惧、痛苦、哀伤
成为你的命运,你又将带着怎样亲切的喜悦
想起我,想起我今天的这番嘱咐
而感到安慰!即便我去了
不能再听见你的声音的地方,
不能再在你那无畏的眼里看见
我过去生活的亮光,你也不会忘记
我俩曾在这条可爱的河岸
并肩站着;不会忘记我这个长期崇拜
大自然的人,重来此地,崇敬之心
毫未减弱,而是怀着
更热烈的爱——啊,更深的热诚,
更神圣的爱;那时候你更不会忘记
经过多年的流浪,多年的离别,
这些高大的树林,耸立的山峰,
这绿色的田园景色,对我更加亲切,
半因它们自己,半因你的缘故!
给我送来了喜悦。
何用问它来意!这风来得及时,
令我分外感激。我刚逃出了
曾经长期困居的庞大城市,
把抑郁换成了今天的自由,
自由得像小鸟,到处为家。
什么房舍将接待我?什么溪谷
将收容我?在什么树下成家?
什么清澈的溪流将低吟,
用它的潺潺给我催眠?
整个大地在前面等着我。
因为我无足重轻;夜复一夜地
我去那些堂皇的场所,碰见
来自城里高贵门第的常客,
他们摈绝俗流,自成社会,
精于诗画,长于礼节,
由于这些或更深的原因,绝口不谈
时局,不论好坏,一律避免,
我感到这是一种限制,令人厌烦,
逐渐离开了这些人,进入
一个嘈杂的世界,不久就变成
一个民主派,把我整个的心,
全部的爱,都给了人民。
享有不公正的特权,站在
君主与人民之间,只为君主效劳,
对人民则骄横无比,我对此
越来越恨,掺和着怜和爱,
爱的是不幸的大众,对他们
寄以希望,所以也就有爱。
有一天我们碰见一个饥饿的姑娘,
臂上有绳系着一条牛,她跟在后面
拖着沉重的脚步,那牛在小巷里
到处低头寻找吃的,
姑娘的苍白双手忙着
织毛活,然而心不在那里,
神情凄凉。这景象激动了我的朋友,
他说:“正是为了反对这类事
我们才战斗的。”同他一样,我相信
现在升起了一种仁慈精神,
什么也挡不住它,将在短期内
使这样悲惨的穷困不再存在,
我们将看见大地无阻碍地
实现它的意愿,用产品去报偿
温顺的、卑微的、有耐心的劳动儿女。
一切排斥性的规定永远废止,
浮华的典礼、淫佚的制度、残酷的权力,
不论谁建立的,独夫或是寡头,
一律取消,而最后,
最高最重要的一点是:
让人民用他们强有力的手
创制他们自己的法律,全人类的
美好日子将从此开始。
幸福啊,活在那个黎明之中,
年青人更是如进天堂!呵,那岁月,
风俗、法律、制度的原本是
琐碎、陈腐、肃杀的旧习气
也一下子从整个国家的传奇色彩取得了吸引力!
理智女神也竭力放出魅力,
似乎这是维护她的权利的
最上之策——最易于推进
正在以她的名义开展的事业。
不只几个特选的地方,而是整个地球
充满了美好的希望(而像
天堂的花园里也曾
在某些时刻强烈地感到的那样),
希望的玫瑰比盛开的玫瑰还要宝贵。
面对这样前景,哪个人能不因这想不到的
快乐而振作,不论什么气质?
沉静的奋起了,生性活泼的狂喜了。
有些人从小就喜欢做梦,
幻想的玩侣,能使一切
敏捷的、深思的、健壮的力量
为自己所用;他们以君临的姿态,
周旋于感性世界的最堂皇的对象之间,
可以任意处置所见的一切,
像是他们身上有秘密的权力
只等他们去行使;——另外有性格温和的人,
他们注视各种细微的变化,尽力使
自己的思想适应它们,一些温和的计划家,
从不越出他们和平天性的范围。
现在这两种人——高傲的和谦虚的——
都找到了他们可以任意支配的帮手,
拿到了他们可以任意团捏的材料,
就看他们有多少本领能够施展;
这不是在乌托邦里,不是在阴暗的地下活动处,
不是在秘密的岛屿——天知道在哪里!
而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所有人的
世界——最终在这里
我们将寻到快乐,或一无所得!
当我们困于伪说和狂言,
或更沉重更恶毒的妄见,
或卷进琐务和社交的循环,
它们就向我们的心灵提供滋养,暗中医治。
这能力使人生增加愉快,
它深入,又帮助我们攀高,
已高的更高,跌倒的扶起再攀。
这神奇能力的藏身之处
在人生的某些断片,它们提供
最深刻的智慧,指出终点和方法,
实现心灵的当家作主——而外界的感觉
只是忠顺的仆役。这样的时刻
散布一生,最初的开始
是在童年。
愿意行动,也接受行动,
他们不需特别的召唤
就会起来;生活在日常世界上,
他们不迷惑于感官印象,
却有冲动的活力能够及时
同精神世界谈得契合,
也同时间里各个世代的人谈,
过去,现在,将来,一代又一代,
直到时间的消失。
王 佐 良 译
我对你怀着多深的感情。
终于过去了,那阴郁的梦境!
我再也不愿离你远行;
我只觉得随着时光流逝,
我爱你爱得愈益深沉。
当我在你的山谷中徜徉,
曾感到内心憧憬的欢欣;
我钟爱的姑娘坐在炉边,
传来了手摇纺车的声音。
暮去朝来,霞光明灭,
曾照亮露西嬉游的园亭;
你绿色的田野曾最后一次
抚慰过她临终时的眼睛。
是金色的水仙遍地开放,
它们开在湖畔,开在树下,
它们随风嬉舞,随风波荡。
它们密集如银河的星星,
像群星在闪烁一片晶莹;
它们沿着海湾向前伸展,
通往远方仿佛无穷无尽;
一眼看去就有千朵万朵,
万花摇首舞得多么高兴。
粼粼湖波也在近旁欢跳,
却不如这水仙舞得轻俏;
诗人遇见这快乐的旅伴,
又怎能不感到欣喜雀跃;
我久久凝视——却未领悟
这景象所给我的精神至宝。
后来多少次我郁郁独卧,
感到百无聊赖心灵空漠;
这景象便在脑海中闪现,
多少次安慰过我的寂寞;
我的心又随水仙跳起舞来,
我的心又重新充满了欢乐。
顾 子 欣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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